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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时,我在驾驶座后面问列瓦连科:“要是发动机在空中停了怎么办”

听了林云的翻译,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掉下来。”

列瓦连科又说几句,林云翻译:“在西伯利亚,什么都百分之百保险并不一定好,有时你飞到了头,却发现还不如中间掉下来,这一点格莫夫博士用他的一生体会到了,是吧,博士”

“行了,大尉开你的飞机吧”格莫夫说,显然那话刺到了他的痛处。

“您以前是空军飞行员吗”林云问列瓦连科。

“当然不是,我只是那个基地的最后一任警卫连连长。”

我们身体一沉,从舷窗中看到雪原向下退去,飞机起飞了。这时除了发动机声,雪花打击机身的声音也急剧起来,飞机像在穿过一场大雨。气流把刚才落在舷窗上的那一圈积雪吹走了,向窗外看去,雪雾中的茫茫林海从机身下缓缓移动,还不时能看到一个个冰封的湖泊,在黑色的林海中呈一个个白色的圆斑,让我想起在格莫夫的房间的墙上看到的照片。看着西伯利亚的大地,感慨万千,我做梦都不会想到球状闪电能把自己带到这里。

“西伯利亚,苦难、浪漫、理想、献身”林云头靠在舷窗边,动情地看着下面异邦的大地,喃喃地说。

格莫夫说:“你说的是过去的和小说中的西伯利亚,现在这里只剩下失落和贪婪了,在下面的这块土地上,到处是无节制的砍伐和猎取,从油田泄漏的黑色原油到处流淌”

“中国人,”列瓦连科在前面的驾驶座上说,“这里也有不少中国人,他们用能把人眼睛喝瞎的假酒换走我们的毛皮和木材,他们卖的羽绒服里塞的是鸡毛不过格莫夫博士的朋友我还是信任的。”

我们都沉默了,飞机像一片狂风中的小树叶上下起伏,我们裹紧大衣忍受着寒冷的折磨。

飞行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飞机开始降落。我看到下面一大片林间空地,飞机最后就降落到这片空地上。下飞机前,格莫夫说:“把大衣留下,用不着的。”

我们觉得不可理解,从刚打开的机舱门扑进一股逼人的寒气,外面寒风飞雪的世界更是让人望而生畏。列瓦连科留在飞机上等我们,格莫夫下飞机后径直走去,我们紧跟着他,觉得寒风像穿过轻纱般吹透了我们的衣服。虽然雪很深,但我凭脚下的感觉知道我们是在沿一条铁轨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露出地面的隧道口,但从这里就能看到它被一道混凝土墙堵死了。我们进入了混凝土墙前的一小段,总算暂时避过了一些寒风。格莫夫用手扒开积雪,用力搬开雪下面一块突出的大石头,我们看到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黑洞口露了出来。

格莫夫说:“这是我挖的一条支洞,有十多米长,绕过了这堵混凝土墙。”他说着从一个袋子中拿出三支很大的充电电筒,递给我们每人一个,自己拿着一个,示意我们跟上后钻进了洞里。

我紧跟着格莫夫,林云在最后,我们在这低矮的洞里几乎是爬行着前进。在这窄小的空间里,我感到一种幽闭窒息的恐惧,随着向洞内深入这恐惧渐渐增大,但格莫夫突然站直了身,我也站了起来,手电光中,我看到我们面前是一个宽敞的隧道,隧道成一个平缓的坡度通向地下深处,刚才在外面我感觉到的铁轨沿着隧道消失在黑暗中。我用手电照照隧道的洞壁,发现平滑的水泥壁面上有许多钉销和绑扎用的铁环,原来显然架有很多电缆。我们沿着隧道向下走去,随着深度的增加,寒冷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后来嗅到了潮湿的味道,又听到了滴水的声音,这里的温度已到了冰点之上。

眼前的空间突然扩大,我手中的电筒射出的光柱失去了目标,仿佛从隧道中来到了漆黑的夜空之下。但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到手电照在高处的光圈,只是照到的洞顶很高,光圈变的很大很暗,看不太清楚。我们的每一个脚步声都引起不止一次的回声,我真把握不住这个地下洞厅有多大。格莫夫站住了,点上一支烟,开始对我们讲述:

“四十多年前,我在莫斯科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我同成千上万的人一起,看着刚从太空返回的加加林乘坐的敞蓬吉普车穿过红场。他挥着鲜花,胸前挂满勋章。那时我热血沸腾,怀着去一个全新的世界创造一个伟大业绩的渴望,主动要求去正在组建的苏联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

到那里后,我对领导说,我想干一种没有任何基础、完全开拓性的工作,多么艰苦我不在乎。他说那很好,你去参加3141项目吧。后来我知道,这个代号是计划者随便用圆周率值定下的。见到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已好几天了,我仍然不知道项目的内容。项目负责人是尼古拉伊纳尔诺夫院士,这是个极其少见的人,即便在当时,他也属于在政治上反常狂热的那一类,他偷偷看托洛斯基的著作,对全球革命的思想入了迷。当我问他3141项目的内容时,他这么说:格莫夫同志,我知道最近太空飞行的成就对你很有感召力,但那算什么加加林在轨道上并不能把一块石头扔到华尔街那些资本家的头上;我们的项目就不同了,如果我们成功,将使帝国主义的所有坦克变成玩具,将使他们的机群像蝴蝶一样脆弱,将使他们的舰队像一堆浮在水面上的硬纸箱一样不堪一击”

“后来我就到了这里,我是第一批来的,那时这里的景象同你们刚才在地面上看到的一样,那天也下着大雪,这块空地刚清理出来,地面上还残留着树桩子。

以后的事情我就不详细说了,即使有时间,我也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能承受。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曾是世界上最大的球状闪电研究基地,在这里,对球状闪电的研究持续了三十年时间,最多的时候,曾有五千多人在这里工作,苏联最优秀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都或多或少地卷入过这项研究。为了说明在这项研究上进行了多么巨大的投入,我只举一个例子,你们看”

格莫夫把手电照向后面,我们看到,在我们刚进来的那条隧洞旁边,还有一个高大的隧洞口。

“这条隧洞一直通到二十公里之远,当时为了保密,所有运进基地的物资都在那里卸车,然后通过这条隧洞运进来。这就造成了大量的物资在那里无端地消失,为了使这一点不引起间谍卫星的注意和怀疑,就在那里建了一座小城市,而同样是为了保密,那个城市里不能住人,只是一座无用的空城。